刘大川
傅道文读国立社会教育学院时,正是学生各自宣传自己主张的活跃时期,自由空气很浓。只要有几个志同道合者,就可以办壁报,到处演讲,四处宣传,拉上一队人马。为宣传进步思想,傅道文、罗炳淮办起了《火炬报》。当然也有散布落后思想的。
渐渐的,《火炬报》的读者多了,影响大了,也跟傅道文在学院广有声誉有关。他善演讲,讲上两三小时不疲倦,文章也写得好。在第一次迎新会上致辞,举例生动,不卑不亢,深得师生好感,院长颔首。
《火炬报》发展得又快又好,引起了维护国民党思想的派别不满,进步与落后主张不同,势不两立,渐相互攻击,斗争渐起,愈演激烈。
有一天,傅道文在操场上走。有一同学叫张□民,从后面绕上去,绰起一扁担,重重地打在傅道文身上。学院发生了打人事件,激起了全校同学的不满,大家纷纷找陈礼江院长,要求他从严从重处理。学校根据校规校纪,记打人者一大过。
傅道文和罗炳淮(1939年加入共产党)等人认为,作为学校这样处理没有错。但这种性质很恶劣,在操场众目睽睽之下打人,记大过不足以打击他们的嚣张气焰。这是邪气压过正气,要打回来,恢复正气,把邪气坚决打压下去。
一天,四川籍的两个同学,见到张□民一人在走路,寻得机会,就把他叫住,质问他为何打人。质问之时,一人抱住,一人狠狠地打了姓张的一耳光。此事又闹到学校,学校依规矩,记打人者一大过。
事情掰平了。傅道文他们认为,都记大过,学校处理得很公平。申张了正义,打压了邪气。为何不以牙还牙,打耳光而不用扁担砍,那是文明程度不同而已,手段不同而已,只要出了气,恢复了正气就行。
姓张是社教院国民党的书记长,这下被打了耳光,感到奇耻大辱,不服,要打回来。他有钱有势,就动员了璧山军服厂五六十个工人(下江工人),拿起器具,下班后来到学院,准备与社教院四川籍同学武斗,扬言“共产党今晚要暴动”,要铲平他们。
陈礼江院长得知后,沉着脸,晚上就一直在办公室,看着操场,厉声说:“我看谁先行动手,谁先动手我就叫警察抓谁。”叫人找来傅道文和罗炳淮,叫他们到院外,暂时躲避一下。
两边都作好了准备,空气很紧张。
后学校自治会马上出面调解,约两派谈话,停止武斗。说武斗,毁坏学校声誉,违背教育部规定,违反国家法律法规。晚上近12点,有同学跑到傅、罗躲避处,高兴地说:“解决好了,解决好了,对方人走了。”
从此以后,傅道文、罗炳淮注意斗争策略,不再抛头露面,只作幕后指挥。
但历史又把他推到了前台。
抗战胜利后,国立社教院迁到苏州,他和罗炳淮也随之而往。1947年,“反饥饿,反压迫,反内战”在全国如火如荼地开展,社教院学生也广为宣传,声张“三反”。有学生讲“反饥饿”,从人一天所需的热量出发,说现在我们吃的东西,热量还不足正常的三分之二。虽讲得清,但气势不足。学生中有国民党人,也有混入学生中的军警特务,起哄,会场混乱。
鉴于此,大家都推傅道文演讲,他慨然接受。第二天上台演讲 “三反”理由,为何非参加不可。大声疾呼,惊动了全校的人。演讲后,他选为“三反”学生组织秘书长,上了黑名单,得知要抓被捕,悄悄地回到重庆。
回渝后,他的一老师在万县私立玉章中学当校长,请他去当教导主任。在教师会上,校长说后,傅道文发言:“吾爱吾师,吾更爱真理。”讲话内容与校长有些出入。校长就把他及他带去的三人叫到图书室,说在这里规矩教书,照样聘请你们。如果你们在我这里作其他宣传,就请另谋高就。
解放前,有同学动员他入党,他说:“我这个人,爱自由,爱放大炮,容易被抓住,抓住了会影响共产党形象。我无党无派,不容易引起怀疑。”
他才如此说,是隐蔽自己,不暴露自己已是一个老共产党员。
1948年,江克容聘请他到璧山私立甘棠中学任校长,罗炳淮任教导主任。傅道文在私立甘棠中学进行改革,聘请进步人士任教,讲求师生平等,多开展活动,借国民党的公民课,渗透进步思想,让学生了解这个社会,追求光明。
1950年3月,私立甘棠中学并入璧山中学,任璧山中学副校长。1950年8月至1953年底,任璧山中学校长。
后调到江津,文革期间在江津一中任教,教语文。戴开元在《五十年前的科学梦》里写道,他在读中国科大时,受当时社会风气的影响,“也积极写大字报,批判‘走资派’推行的‘修正主义教育路线’,甚至写信给江津一中,批判原先最器重我的语文教师傅道文‘散布封资修黑货’。”傅道文在文革,被学生贴大字报,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。
历史给了他以公正,他又恢复了名誉与气象。
傅道文任重庆师专的副校长时,每年要给新生讲话,讲得学生热血沸腾,并铭记终生。龙图在《怀念恩师傅道文先生》一文中还记得他的演讲:“每个教师应当认识他的职业尊严——教师是社会公仆, 专门从事维持社会正常秩序并谋求正确的社会生长的事业,是上帝的代言者、天国的引路人。黄瓜山人莫当教书匠,星湖学子要做教育家。”
傅道文任重庆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副校长时,正是学校筚路蓝缕之时,办学经验、师资队伍、硬件设施等方面都存在严重不足。此时他年龄已大,却老当益壮,激情满怀,他写了6首《吴老不服老》,从中可见他孜孜不倦的教学生活和高昂的精神风貌。
吴老不服老
傅道文
(一)
吴老不服老,天天起床早。
收听VOA,跟着时代跑。
(二)
吴老不服老,日夜争分秒;
备课最认真,详细写讲稿。
(三)
吴老不服老,上课提前到;
听读又答疑,课前勤辅导。
(四)
吴老不服老,讲课艺术高;
听说读写译,重点巧推敲。
(五)
吴老不服老,作业一大抱;
细改又精批,当面作指导。
(六)
吴老不服老,学生当财宝;
学业耐心帮,品德谆谆教。
(七)
吴老不服老,师生情谊好;
书信频往来,育人风格高。
他在师专积极参与学校建设,谋划学校发展,事必躬亲。负责学校教学工作,在名师如王利器、公木、金钟鸣、盛中国等来讲学时亲做主持人,从人物介绍到内容评价,一场精彩的学术报告经他的主持总会锦上添花。他深入课堂,就搬张方凳坐在教室后面,与学生一道听课。
他把他的余热和才智都奉献给了师专,奉献给了师专那片沃土——黄瓜山。原师专校长熊秉衡想到师专老师对学校的深情,总会至记得副校长傅道文说的那句话:“我(葬)在南京,就是孤魂野鬼。黄瓜山才是我的家。”
可当时黄瓜山出现滑坡,傅道文最终被安葬在白塔陵园。为了圆他生前的愿望,家属特意从黄瓜山上取了一抔土,放入墓中。
(此文是刘大川采访罗炳淮、结合《青春文理》等写成)